第九十六章 在你身侧 即可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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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检查和讨论,狄龙的手术计划终于定下来了。医生告知亚恒,狄龙不但腿部骨骼畸形愈合,筋腱也受到了很严重伤害,将来狄龙的部分腿骨会被替换为人工材料,而撕裂的筋腱只能缝合调整,并以其他方式促进它生长,使之尽可能达到受伤前的水平。 马医生和人类的医生一样,他们将手术后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和特殊情况都告诉了亚恒,有时亚恒会产生“他们是不是在诅咒我的马”的错觉,在寒冷的冬季听得一脑门的冷汗。 明晰了手术风险后,亚恒在狄龙的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不过亚恒和狄龙还有些缓冲时间——手术前还有些工作需要完成。 为了治疗狄龙当年拉伤的筋腱,医生会从狄龙的身上提取某种物质,在手术时作用于狄龙的伤腿。由于专业名词太多,亚恒听医生讲解了十几分钟还是云里雾里,最后医生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进行说明:他们会将一根很粗的针扎进狄龙的背部,从狄龙心脏附近的血液里分离出需要用的东西。 亚恒坐在医生对面,十根手指都快搅在一起了,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像看了恐怖片的胆小鬼那样大喊大叫。 “你们会给他打麻醉的,对吗?”亚恒不太确定地问。 医生的笑容还算温和:“麻醉对动物来说也是一种风险,而且那么做的话,您的马就要挨两针了。” 亚恒权衡利弊,只能退了一步:“如果那时候他很紧张,我希望他能得到镇静类的药物。” 医生的回答是:我们会将马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从医生的办公室回到赛马们的“病房”,亚恒边走边思考要不要将治疗的事告诉狄龙,他既担心狄龙得知后会害怕,也担心狄龙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牵进治疗室而情绪激动,真是左右为难。 亚恒走着的时候没有看路,马厩间的走道还算宽敞,负责照顾马的人不算太多,亚恒这几天对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他想着想着,就一头撞在一个毛茸茸的大家伙上了。 在马厩里出了“交通事故”的亚恒在失去平衡前抓住了马厩的围栏,他往后退了两步,一匹有着滑稽面孔的马闯进了亚恒的眼睛里。 深栗色的纯血马毛发油亮,鼻梁上的白色长条宽度有点过分,但它对此似乎毫不知情,此时正用好奇的目光望着撞在它脖子上的人。 在喜欢马的人看来,马有着动物界最美丽的眼睛,那种友善而清澈的眼神会让人暂时忘却身边的烦心事,只想与这种善良的草食动物朝夕相处。对亚恒来说,“马”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他四下张望,确定狄龙没有往这个方向看,这匹马的主人也不在场,这才伸出手,偷偷摸了一把对方的鼻梁。 除了亚恒,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把摸别人的马摸出偷情的感觉了。 “我记得你叫‘幸运儿’,对不对?”亚恒小声说道。 幸运儿听见亚恒叫自己的名字,他的耳朵动了动,然后把头低了下来。 亚恒见过的纯血马着实不多,狄龙曾经的坏脾气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今发现这匹马如此温顺,干脆对这个品种都有所改观。在注意力分散之后,亚恒的心稍稍松快了几分钟,他用口型跟幸运儿说了句感谢 的话,然后加快脚步回到狄龙身边。 狄龙的陈年腿伤在病患中算是比较严重的,因此他失去了在下雪天去室外活动的机会,除了每天一小时在室内场地“放风”,其余时间都得呆在马厩里。他的病房视野不好,这样一来他会很安静,可也十分无聊,每天只能看着来往的人类打发时间。 不过还好,亚恒会来马厩陪着他。 亚恒不能久站,休伯特很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一沓垫子,让他坐在马厩里陪着狄龙。 每天一大早,狄龙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最期盼的就是亚恒来马房找他。 亚恒会在马厩里呆很久很久,多数时间是坐在垫子上看着狄龙,狄龙对视线极为敏感,被看得一个劲儿 地甩尾巴,还得注意不让尾巴打在亚恒身上。 亚恒回房间休息的时候,狄龙希望对方在自己身边,等亚恒真的在了,他又浑身难受频频炸毛,这种日子过了几天,连狄龙都意识到恐怕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矫情的马了。 今天亚恒早晨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说是要去医生那儿,当时狄龙没给亚恒什么反应,自顾自地站在马厩另一侧喝水。他咕嘟咕嘟喝了半肚子的温水,抬起头时自然没看到亚恒的身影。 矫情的白马懒懒散散地从地上捡了根干草嚼着,心想亚恒怎么还没回来。 亚恒让狄龙等了好一阵,狄龙无聊得在马厩里转来转去,直到听见亚恒的脚步声。 狄龙迅速来到门边,冲着对方叫了一声。 嚎了一嗓子的狄龙自觉有些失态,他慢慢挪到边上,等亚恒走进马厩。 “狄龙,想我了吗?”亚恒进马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拍拍狄龙的脖子。 非常习惯被亚恒抚摸的狄龙嗅了嗅亚恒的衣服,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另一匹马的气味。 狄龙没有吃醋,他又不是那匹脱线的红马,他只是在纠结自己的嗅觉为什么那么好而已。 “偷情”回来就被抓包的人类毫无察觉,亚恒用摸过别的马的手摸着狄龙,几乎要把狄龙的全身都摸过。这几天他从休伯特那儿学会了帮马放松肌rou的按摩法,闲来无事就在可怜的狄龙身上做实验,效果不错,狄龙浑身上下的肌rou都抖过好几遍了。 不过说真的,按摩之后的狄龙感觉背部肌rou放松多了,这个发现让他暂时容忍了亚恒对他的……sao扰。 他虽然矫情,可也非常大度。狄龙这么评价自己。 亚恒忙完后在墙边的垫子上坐下来,狄龙就站在他的身边,前蹄刨了刨地上的木屑,一副无聊透顶的模样。 “狄龙,明天你要进一次诊疗室,我会在外边等你。”亚恒决定给狄龙打个预防针,“可能会有点疼,但你是一匹勇敢的马,一定没问题的对不对?” 狄龙终于转向亚恒——他怎么知道这个人类为什么要用这种哄小孩打针的方式来跟他说话? 浅蓝色的眼睛凝视亚恒片刻,很快他往亚恒那走了两步,接着用鼻子碰了一下亚恒的掌心。 “好男孩儿。”亚恒话音刚落,狄龙迅速打了个喷嚏。 他的手首当其冲,被狄龙的鼻水喷湿了。哭笑不得的亚恒去洗手间洗了手,回来的时候狄龙又凑过来闻了闻。 “怎么了?”亚恒问。 马当然是不会说话的,狄龙确认亚恒的手上没有别的马的气味后,又走到一边吃草去了。 第二天一早,狄龙在亚恒的陪伴下第一次进入诊疗室,这里不是手术室,和亚恒农场的诊疗室很相似,所以狄龙还算镇定,等他看到尺寸夸张的针筒时,不镇定也没地儿可跑了。 被固定住的马匹没有跟医生讨价还价的机会,好在抽血的时间不算太长,在狄龙发疯之前就结束了。 针从身体里抽出的感觉要比痛感明显,不一会儿冰凉的酒精棉被按在了他的背上。等医生觉得出血已经止住,那一块被剃掉毛发的皮肤被贴上了防水胶布。 狄龙被医生牵出诊疗室的时候在想,背上秃了一块的他会不会被亚恒笑话。 亚恒怎么会笑话狄龙呢。 医生在走廊上与亚恒进行了短暂的交谈,狄龙从亚恒的只言片语里感受到了对方对他的担忧,伤口隐隐的痛感在这个过程中被悄无声息地稀释掉了。 回到马厩后,亚恒依然很担心狄龙的情况,狄龙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十分钟内他坐下又站起,反复查看狄龙背部的那个针眼大小的伤口。 “你还好么?”这是亚恒地十五次这么问狄龙了。 狄龙想了又想,不知该怎么让亚恒放松点,他用自己的肩倚靠着对方的,两只伤了腿的雄性动物安静地充当着对方的心理依靠,是真的开始“相依为命”了。 亚恒担心了一整个早晨,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回到马厩,他晚上的睡眠质量也说不上多好,到了下午就困得不行,歪在垫子上睡熟了。 狄龙望着亚恒,眼神要比对方醒着的时候温柔许多。在邻居们此起彼伏的响鼻声中,他走向了自己的主人和恋人,找准角度在对方脚边的地上卧下,他将受伤左后腿调整至不会疼痛的角度,两条前腿也妥帖地收好,他枕着软垫,耳朵几乎要贴在亚恒的胸口上。 他听着亚恒的呼吸声和心跳,正如不久前雪夜那般,这些声音带给了他安定感。白色的骏马慢慢闭上了眼,尾巴摇摆的频率越来越地,没过多久也睡着了。 马是一种很缺乏安全感的动物,在没有同伴放哨的情况下,他们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下熟睡个把小时。 睡着的亚恒自然是不能帮狄龙放哨的,但是狄龙仍然愿意躺下休息片刻,究竟是什么让狄龙愿意与自己的天性相抗衡呢? 负责巡视的两位医生助手发现亚恒在马厩里睡着了,马厩里还算暖和,但他们还是有点担心亚恒会感冒。两个人相视片刻,最后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人和马相互依偎的画面太过美好,他们不忍心去打扰,要是亚恒不幸感冒,他们倒是可以提供缓解感冒症状的药物。 亚恒醒来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一片极浅的金色。 他伸出手碰了一下,金色的鬃毛是那样的柔软,很快,他就看见了狄龙搭在垫子上的脑袋。纯血马的耳朵形状非常精致,像是算好了每一个角度,亚恒很想摸一摸狄龙的耳朵,不过他没有这么做。 让狄龙多睡一会儿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