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死里逃生

    全天下都知道，昭阳长公主谢盈欢是个极多情又极冷情的人儿。

    多情的时候，她可以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

    无情的时候，她会将吵醒她午间小憩的婢子活活打死。

    说到底，很大一部分看她的心情，还有很小一部分，看这个人是谁。

    君楼月就属于她心情好时略施恩泽，心情差时人死了眼皮都不会抬一下的那种。

    子夜时分，长公主府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批刺客。

    他们要刺杀的对象不是在朝中臭名昭着的谢盈欢，而是无名小卒君楼月。

    君楼月在家人去世后夜里时常梦魇，为了睡得踏实点，他每晚临睡前都会在窗边点上一片安神香。

    然而今夜，他却也睡不安稳。

    梦里，死去的家人离得远远看着他，与他遥遥相望。

    他们或是微笑或是流泪，皆是扭动着僵硬的四肢，像一个老旧破损的机器一般，机械地朝他摆手。

    微笑的人头颅从脖颈上掉落，一路滚到他脚边，流泪的人身上溃烂的rou一寸寸剥落，掉在地上引来蛆虫啃食。

    脖子上有一道明显刀痕的母亲从人群中冲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母亲焦急地拉着他，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楼月，不要开窗……不要开窗……”

    不要开窗？

    说完，母亲的头颅从脖子上滚落。

    ……

    君楼月猛地睁开眼睛，明明被吓得心跳骤急，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伸手一抹鬓角，已经被汗浸湿。

    纵然长安地处北方，仲夏的夜晚依然十分炎热，他扭头看向窗外，安神香还在燃，没有开窗，屋内闷热。

    他怔怔地望着窗户，脑中想起梦中母亲凄厉绝望的话。

    “不要开窗……”

    就在此时，黑暗深处传来一声压抑的轻咳。

    有人！

    君楼月不见得有多机灵，但对此事反应却极快，连外衣都没披，光着脚就飞快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屋内的窗户应声破开，几个身穿黑衣的刺客手持匕首从窗口跃出。

    君楼月只听见身后的巨响，不敢回头看，不要命地往谢盈欢寝殿跑。

    那里守卫最森严，没有刺客敢不要命往那边走。

    慌忙之中，他的脊背似乎被刀刃划开一刀，却顾不上疼，他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去！

    霜雪阁配殿的院子不大，但配殿到主殿的距离并不短，所幸他运气不错，才出了院子就碰上一队巡逻的侍卫。

    君楼月如同看到了救赎，跑的太急，直接就地扑在了一众侍卫面前。

    “有……有刺客！”他气喘吁吁地指向身后的方向。

    然而再回头一看，哪有什么刺客？只有身后漆黑一片的夜幕，如同吃人的野兽。

    众侍卫即使没看见刺客，却也都惊出一身冷汗，霜雪阁怎么可以允许出现刺客？万一伤到了谢盈欢，一千个脑袋都不够他们掉！

    侍卫队长当机立断，分了一人去请府医来看君楼月背上的刀伤，再留三人保护君楼月安全，其余所有人搜查整个霜雪阁，务必要把刺客找出来。

    就算遭遇刺杀，等待大夫的过程中，君楼月也依旧闹腾。

    他不愿意再回原来的屋子躺着，说是担心刺客藏在屋子里，想给他找间厢房他又嫌太远伤疼得厉害走不动。

    最后那名留下的侍卫怒火爆发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奴婢担心殿下安危，想去主殿看看殿下。”君楼月语气自然的像是吃饭喝水一样。

    侍卫看他是伤员，便多了几分耐心，“殿下那边许是睡下了，最迟明早也会召见你。”

    “万一刺客躲到殿下寝殿了呢？殿下睡着的时候奴婢若在旁边，还能充当rou身盾牌啊。”

    君楼月背上血淋淋的，还未止住，风一吹就火辣辣的疼，但这个丞相家里长大的娇气包竟是一声不吭忍了下来，甚至主动请缨去做谢盈欢的敢死队。

    侍卫望天，“你还是就搁这躺着吧。”

    君楼月一下子瘪了气。

    府医的住处不远，很快赶到了霜雪阁。

    君楼月看着府医娴熟地处理伤口，没话找话，“大夫，您替长公主殿下瞧过病吗？”

    府医翻了个白眼，“长公主殿下生病那都是请太医到府中，老朽只给府中下人看病。”

    君楼月几次想要寻找话题，却都被老府医不动声色地堵了回来，心下十分郁闷。

    “周乘风，殿下召你过去。”

    这一声不耐烦的吆喝在君楼月听来如同天籁，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忙不迭地跟着传话的男婢跑了。

    来给周乘风传话的是玛瑙，板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就把君楼月带进去了。

    霜雪阁灯光昏暗，只点了一盏油灯，如果不是背上伤疼得厉害，君楼月险些要以为自己是来侍寝的。

    他像个回门的小媳妇儿似的在门口扭扭捏捏，让面无表情玛瑙背对他直翻白眼。

    玛瑙忍无可忍，挂起敷衍的微笑，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君楼月作也作够了，明白什么是见好就收。

    步入内殿，就看见谢盈欢穿着寝衣，像是刚从被窝里捞出来，满脸写着烦躁。

    君楼月知道她有起床气，还怪严重的，此时正恼火着。也就不敢整太多幺蛾子，老老实实跪下行礼，把今天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谢盈欢听罢，面露迟疑，“你说，你会发现刺客，是因为刺客打了个喷嚏？”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哪家的刺客职业素养会差成这样？！

    “对对，就是这样。”君楼月点头如捣蒜。

    谢盈欢挥了挥手，“罢了，你先回去吧，若此事有了眉目，本宫会差人告知你。”

    “是，奴婢告退。”君楼月怀着满腹心事退出了内殿。

    他本以为这次刺杀事件应该会由谢盈欢手下负责查案的人查出，却未曾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会是此事的主谋向他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