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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情虽不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情虽不厌

    宫梵天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气得额角青筋毕露,暴喝道:“你怎敢!”夹手夺过殷月城的长凤剑,唰得一剑刺向他的咽喉!

    殷月城猝不及防给他抢走兵刃,又见他出剑毫不容情,情急之下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谢雯卿连忙把他扶起,殷月城站起身来嚷道:“我又怎么你啦?发什么狠呐?”

    宫梵天见谢雯卿背着黑木四兵器,可见殷月城把青龙戟都给了这小白脸,更是雷霆震怒,说道:“我今天先杀了你,再杀了这贼子!”

    殷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劝道:“求明王大人息怒!月儿伺候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殷佩山万没料到儿子居然带了个陌生青年藏在夫人房里,骇得懵住了,也跟着夫人跪了下来。

    宫梵天脸色煞白,怒道:“殷月城,你都看见了?你对得起你生身父母吗?”

    殷月城急道:“爹,妈,你们站起来,这人心肠最硬了,你们求他有什么用!”

    殷氏夫妇一个垂泪苦求,一个又气又愧。

    宫梵天怒不可遏,说道:“我要是心硬,还能容你活到今日一遍又一遍羞辱我?”提剑使出一招“狂龙乱舞”,剑尖霎时化作万千寒芒,如一张大网般笼罩了殷月城的全身。

    殷月城连忙脚步后错,架起短剑,拼命挥舞抵挡。

    宫梵天一招不成,后招立即跟上,前劈后砍,左刺右削,好像凭空飞出了无数刀剑,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殷月城眼中所见尽是纵横剑光,耳中所闻尽是砰砰砰兵刃撞击之声,偶然臂上一凉,是给长凤剑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无暇裹伤,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幸好宫梵天年纪变轻了,功力未至精纯,殷月城才能勉强招架。

    殷佩山看他俩翻翻滚滚打成一团,碰得满屋子桌摇椅翻、瓶碎杯裂,急得骂道:“孽障,你敢对明王如此无礼!我怎么生出你这畜生?”

    殷夫人闭着眼睛不敢看,双手合十,嘴里不断求神告佛。

    谢雯卿看得心慌意乱,暗道:“殷儿终究对明王有情,我不能伤了明王,先带殷儿出去再做打算。”于是看准时机,准备冲进去抢人。

    哪知慕流星一直监视着谢雯卿,见他伺机妄动,立刻戴上黄金豹爪,呼的一爪抓向谢雯卿肩膀。

    谢雯卿闪身避过,慕流星威风凛凛挡在他和宫殷二人之间。

    谢雯卿急道:“让我们走罢。”

    慕流星喝道:“你要走自己走,没人拦你。”

    谢雯卿满脸急切之色,说道:“不行,我要带他一起走。”

    慕流星怒道:“殷师哥是天光寺的人,和你有什么干系了?你再执迷不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谢雯卿一咬牙关,脚下踏向西边,身子却一斜歪向东边,忽来忽去,神行百变。

    但慕流星知道他要掳走殷月城,因此死守在原地,自顾自施展灵豹一百零八十式,爪爪雄浑,虎虎生风,将周围数丈范围守得风雨不透。

    忽听得嗤啦一声,他一爪抓烂了谢雯卿背上的布绳,玄武剑落了下来,谢雯卿连忙伸手捞起。

    慕流星瞳孔一缩,喝道:“着!”锋利绝伦的豹爪照着谢雯卿的面门抓下去,准叫他皮开rou绽,毁容破颅。

    殷月城瞥见谢雯卿遇险,心中大急,再也顾不得什么,一边拆解宫梵天的狠辣攻势,一边对慕流星叫道:“笨师弟,不许你再打狐狸精,否则我就把所有事情抖落出来,咱哥俩谁也别想好!”

    慕流星吃了一惊,豹爪稍顿。

    谢雯卿立即抓紧了玄武剑,白光一闪,瞬间消失不见。

    慕流星四下搜寻谢雯卿的身影,殷月城又叫道:“臭师弟,赶紧滚过来拦着明王,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哼哼!”

    慕流星心跳如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说道:“你、你狗急跳墙,少在那儿胡乱诬陷人……”

    宫梵天见慕流星反应古怪,登时留上了神,说道:“你们两个小东西打什么哑谜?”

    殷月城说道:“呸,你的东西才小呢。”

    宫梵天一招三星连环刺向殷月城,殷月城往后连退三步,左支右绌,难以为继,赶忙恐吓道:“慕流星,你在我面前还敢装清白呢?你从小戴到大的耳环都送给我了,还有什么好争辩的?”

    慕流星急得面红耳赤,说道:“我怎么不清白了?我的耳环明明是你使蛮力从我身上抢去的,又不是我自愿给你的。”

    殷月城说道:“我抢去之后又怎样了?你说啊!”

    慕流星一怔,想到殷师哥后来夺去了他的处男之身,又贪婪吸取他的纯阳功力,他一条小命差点没交代出去,登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宫梵天勃然大怒,转头向慕流星喝道:“到底这样?!”

    殷月城哈哈笑道:“好师弟,乖师弟,你再不放我走,我可就都说出来了啊。”

    慕流星这时真是火烧眉毛、只顾眼下,转身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伸臂抱住宫梵天的大腿,带着少年人的哭腔说道:“明王大人,我实在是逼不得已的……你杀了我罢……”

    宫梵天看慕流星的眼神又痛惜又恼怒,恨铁不成钢,断喝道:“撒手!”

    他两人就是这么一分神,殷月城叫道:“走啊。”屋中瞬时刮起一道雪风,将殷月城裹在其中,风驰电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雯卿将殷月城抱在怀里,脚不沾地冲出大门,见众喇嘛守在四周,又一跃跳上屋顶,一道闪电般顺着屋脊急速奔去,在房屋墙垣间纵跃前行,转眼就奔出了殷宅。

    殷月城给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心里满是死里逃生的喜悦,咯咯笑道:“你看见他俩那傻样了吗?哈哈,我那师弟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明王年纪如今比他还小呢,他还说跪就跪、说抱腿就抱腿的,那么大个人了,真不害臊。”

    谢雯卿虽受了慕流星的阻挠,但别人对他的坏处,他总是风过无痕,不留于心,又见慕流星为情所困、身不由己,倒颇有同病相怜之感,说道:“殷儿,你师弟心里很苦的,你别笑话他。”

    殷月城给他这么一梗,只觉得自讨没趣,便搂着他脖子,噘着嘴说道:“就你滥好人,我从小跟慕大傻子一起长大的,他对我一阵儿好、一阵儿坏,算起来坏的时间多,好的时间少。我又没别的朋友,就这么给他磨着,难道我心里就不苦了吗?”

    谢雯卿明知他的话十句有七句是假的,但低头看他一脸委屈,凤眼中泪光闪烁,一滴红痣盈盈欲滴,又柔声哄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如今咱们离了罗华国,你想怎么乐,我都陪着你。”

    殷月城叹了口气,说道:“说得轻巧,有这么容易离开吗?”

    谢雯卿说道:“你向来大大咧咧、横冲直闯的,怎么也开始叹气了?”

    殷月城说道:“谁叹气了?老子可不会叹气。”把头埋在谢雯卿的肩头不说话了,目光望向后方,默不作声看着殷宅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谢雯卿跳下一户人家的院墙,沿小巷曲曲折折奔了数百丈,殷月城忽然低声说道:“那姓宫的搅得我心里好乱!一见到他就准没好事,叫我走都走不安生……”

    谢雯卿想到明王那种又怒又痛的神情,心里一痛,暗道:“殷儿还是舍不下他。”于是拐进一个死胡同,把殷月城放在地上,低声说道:“倘若你要回去,我就送你回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殷月城摇了摇头,说道:“他要我做他笼子里的鸟儿,我是做不来的。我们已经熬了这些年,也不用再试下去了,做不来就是做不来。”

    谢雯卿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太过小人,说道:“要么你也做一回采花大盗,把明王从天光寺偷出来如何?”

    殷月城噗嗤笑了,抬手捶了谢雯卿一把,说道:“罢了,天下哪儿能有完满无缺之事?咱们快些出城罢,再晚可就麻烦了。”

    谢雯卿点点头,两人肩并肩走出小巷,施展轻功奔向城门方向。

    奔过了几条街道,依稀看到街上到处贴满榜文,早上进殷府时还未有的,这时也无暇停下去看。不一会儿来到城墙底下,远远看见城门紧闭,一队队士兵巡逻检视。

    殷月城打了个手势,两人藏在一堆草垛之后。

    殷月城抬头见城墙上每隔一段就贴着一张榜文,忍不住起了好奇心,伸手撕了一张下来,低头一看,心中登时凉了,说道:“他妈的,人算不如天算!”

    谢雯卿说道:“怎么?”就着他的手一看,暗叫不好!

    ——原来那榜文是悬赏通告,说是九龙明王要找一个走失的弟子,凡有线索者奖金百两,上面还画着一幅人像,那人尖削下巴,凤眼弯弯,眼角下点了一滴泪痣,赫然就是殷月城!

    殷月城气急败坏,说道:“宫梵天怎么恁地神通广大,咱们紧赶慢赶跑到这里来,他竟比咱们还快,早把我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哎呦,不对,应该是他带着赵轩临老儿下山那时,顺便布置了这一切。”

    谢雯卿看那画像寥寥几笔,但把殷月城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神态画得栩栩如生,便接过来折了几折,小心翼翼塞进怀里。

    殷月城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可别犯痴了,现在该如何是好?宫梵天肯定飞鸽传书,把我的画像贴得全天下都是,只要我还在罗华,不管是谁看见我都要告发的,我可怎么逃出去啊?”

    谢雯卿笑了笑,说道:“凭你我的武功,难道还怕寻常人么?大不了躲开城池镇甸,只往偏僻无人处走就行了。”

    殷月城想了想,说道:“路途遥远,难保不会撞上别人,咱们总不能一路上见人杀人、见佛杀佛。你今天也在宫梵天面前朝了相,宫梵天肯定也要通缉你。咱们是不能独行的,最好是混在一群人之间蒙混过关,可哪个罗华人敢包庇咱们——啊,有了,城里不是现成有一帮子汉人吗?”

    谢雯卿吃了一惊,说道:“你说小王爷他们么?”

    殷月城说道:“照啊!小王爷带着使者团驻扎在都城里,罗华士兵可摸不清他手下到底有什么人,只要他把我们藏进使者团,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就算小王爷一时不离开罗华,让咱们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谢雯卿说道:“罗华人最忌惮汉人,说不定对小王爷的手下查得更严呢。再说小王爷的父兄为人所制,他怎么会冒着得罪明王的风险帮你?这一招太险了。”

    殷月城说道:“顾不得了。如今我一露脸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跟呆木头见一面,总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伸手拍了拍谢雯卿背上的黑木四兵器。

    谢雯卿愕然说道:“你要用黑木四兵器交换大周皇族的庇护?”

    殷月城说道:“大周那皇太后野心勃勃,我才不会让他们得到黑木四兵器。但不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不会老实帮忙的。”凑到谢雯卿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嘱咐了一通。

    谢雯卿恍然大悟,殷月城笑道:“走罢!去看看呆木头在发什么呆呢。”谢雯卿便抱起殷月城,一阵风般去得远了。

    那厢,罗华王宫客舍中,梁靖阳从一早就忙个不停。

    先是九龙明王亲自押着皇帝父子下山,众汉使连忙接驾,又传大夫为皇帝请脉。

    接着城里的罗华达官显贵一批批进来参拜明王,明王犹嫌不够,说是皇帝今日十有八九要下遗诏,于是把朝中史官书记、各国使节都请来作证,免得人们怀疑明王捏造汉皇遗命。

    梁靖阳命人引客接待,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把众人安顿下来,又听说明王随着一个罗华贵族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客舍周围有重兵把守,明王虽走了,里面的人也是难以轻举妄动。

    梁靖阳挂念父皇安危,无暇多问明王去向,嘱咐手下好好守住外面,自己急匆匆奔进寝室。

    只见大周皇帝赵轩临面色发青,直挺挺躺在卧榻上,赵仁景守在床畔。

    几个汉人大夫在旁边争执不休,有的说皇上肝火虚旺,要静养调理;有的说皇上体虚亏损,必须快下猛药。

    裴冷魄远远站在另一边,脸上戴着面具,一句话也不说。

    梁靖阳问道:“父皇还没醒么?”

    赵仁景瞪了那群大夫一眼,喝道:“一群酒囊饭袋!要你们何用?”

    那群大夫连忙跪了一地,梁靖阳心急如焚,嘴里也顾不得禁忌避讳,说道:“大哥,这可怎么办?那群罗华人都在外面等着父皇遗诏呢,但父皇一进客舍就昏迷不醒,又有什么遗诏了?你跟随父皇多日,可知他老人家的心意?”

    赵仁景看父皇俨然不中用了,冲那群大夫说道:“滚出去!”众大夫立刻退出。

    赵仁景这才说道:“我看九龙明王是个明白人,他也不想逼迫咱们割地赔款、俯首称臣,只是想要咱们签订和解条约。父皇曾说过,两国止战有利无害。”

    梁靖阳说道:“那咱们代父皇签了条约,岂不是两全其美?”

    赵仁景冷笑说道:“你就是实心眼儿。若是父皇好端端的,由他老人家出面亲自订约,自然是谁也没话说。但若由咱们代传遗诏,倒像是咱们俩怕了罗华人似的。消息传回中原,千万臣民岂不怪罪咱们怯懦怕死、卖父求生?

    “更别说大周开元以来,从未有过帝君为人掳走之奇耻大辱。父皇若是在罗华宾天,国必大乱,大周还怎么跟罗华称兄道弟?就算勉强签了条约,咱们回到中原,也只能毁约。父皇这个病……就是九龙明王也无力挽回,如今双方都是骑虎难下。”

    梁靖阳一咬牙关,说道:“大哥,不如让我签了这条约,让我留在罗华做质子,你回去罢!”

    赵仁景说道:“胡说什么?你是我的兄弟,我怎能把你留给敌人?再说我默许你签约,和我亲自签约没什么两样。你也不用多想了,为今之计只有假意答允罗华人,先稳住九龙明王,好歹等到返回中原再——”

    忽然上方飘下一个笑嘻嘻的声音,说道:“好哇,你们兄弟俩合伙骗人,我可拿住你们了!”

    赵氏兄弟吓了一跳,往上一看,只见屋顶上几块青瓦明晃晃掀了开来,殷月城从洞中望着他们,脸上带着坏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