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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温柔

    李棠一早听到通知,没有太大反应。同行的同学们纷纷给家人打电话,并且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大家结伴去排队,等着用座机再打给家人。李棠看着排队的同学,他们紧张担心的神色都写在脸上,交谈中带着着急的语调,怕家人们联系不上自己会担心。李棠看着没有信号的手机屏幕,通讯记录的界面,一页页看下去,全是陆执川。一大早陆执川是不会跟他联系的,那要打给他吗?还是等晚上再打给他?他联系不到自己,会着急担心吗?思考着这些问题,李棠已经不自觉地排在了队尾。同学们打完电话,就各自回房间了。李棠拨下陆执川的号码,听到了关机的语音答复。李棠感到奇怪,不过他猜陆执川应该在开会,就不再继续拨号了。

    隔绝了外间的联络讯号,小镇的众人像在一座孤岛上。有同学带了扑克,几个人围坐打了几局就兴趣缺缺。有同学约李棠一起去镇子上随便画画,李棠拿了画板,和同学一起步行在不大的镇子上。几个人席地坐在屋檐下,画路对面有当地特色的房子,画完已经是中午,又吃了当地特色的小吃,打道回府。宾馆里同学们聚在一起,打扑克吃东西,累了就回房间睡觉。等了没多久,通讯恢复,手机有了信号。李棠给陆执川发消息,说他们今天去古村落的安排被取消了,今天手机还没了半天信号。

    消息刚发出去,陆执川的电话就来了,他那边声音特别嘈杂,李棠听不清楚,陆执川在那边大吼,问李棠在哪里。李棠觉得奇怪,报上了小镇宾馆的名字。陆执川好像没有听见,又在大声问他在哪里,说着电话就断了。李棠回拨过去,那边已经是没有应答的提示音了。李棠心里惴惴不安,开始担心陆执川。

    在房间里不安地踱来踱去,李棠给陆执岚发了消息,问她能不能联系到陆执川,讲了刚刚陆执川给他电话的事。

    没等几分钟,陆执岚给李棠打来电话:“我哥去找你了!他早上联系不到你,就直接飞过去了,他跟我爸妈说了。”

    李棠惊到了,连忙问她:“那他和谁一起的?怎么联系到他?我接到他的电话,那边噪音很大,而且他听不到我说什么。”

    陆执岚六神无主,没想到他哥去找人把自己给找丢了,就马上联系了父母。陆家父母发现事情发展有点意外,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给李棠打电话。李棠把自己住的地址详细说了,陆家父母说陆执川下飞机直接联系了一个当地的朋友,并把联系方式给了李棠。挂了电话李棠再尝试联系陆执川,还是没有应答。又给他联系的朋友打电话,终于接通了。李棠问他陆执川在哪,那边杂音很大,报了一条路名,正是去古村落的进山公路。

    李棠跟带队老师说了,拜托老师联系平日送他们进山的客车司机,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就同时报了警。带队老师陪着李棠,搭车一起进山。他们车开到山路上才知道发生了重大事故,进山的道路因为山体滑坡被毁,进山的车辆全被困在山路上,正被武警指挥掉头返程。还有几辆车不幸被困在了毁坏道路上,随时有被滑落的巨石砸中的风险。李棠他们不能进山,被要求返回。

    李棠觉得心脏跳得太快太响,周围的声音都是虚幻的,只有心脏的跳动特别鲜明。他勉强稳住心神,下车跟路边的武警指挥说,家人被困在山路上了,他想在这里等。指挥好像见过太多这样的家属了,走流程地让李棠不要慌,让他们靠边停车,不要妨碍道路。李棠站在山路的拐弯处看向进山的方向,不停有车缓缓开出,在拐弯处会缓慢停留,听武警指挥安排离开的道路。

    天慢慢黑了,开出车辆的时间间隔越来越久,直到武警指挥跟李棠说,里面没有可以自己开出来的车了。李棠觉得身体一下变得很软,脚步却有千斤重。他的神识分成了两半,一半对武警指挥说,他要进去找人,另一半在想陆执川他是不是蠢,他李棠自己在没了家人后照样好好地一个人活了快三年,他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知道遇到危险要保护自己,他不需要这么个横冲直撞的蠢人听到自己有危险就不管不顾找过来。可是,可是如果没有陆执川,他跟谁汇报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听谁跟自己抱怨繁忙生活的琐碎,又能再腹诽谁任性胡闹蛮不讲理呢?李棠从小习惯孤独,后来陆执川执拗地把他从孤独中拉了出来,捧着一腔爱意等他随意取用,只有一个陆执川,他只遇到了一个陆执川。

    武警指挥看李棠这样,也只能无奈地让他们跟在武警车后,带他们进入受控路段。一路可以见到细碎的山石和泥土,平坦的道路变得坑坑洼洼,车辆只能缓慢地颠簸行进。沿途的武警车辆在紧急清障,越向前开车行速度越慢,直到前方有滚落的巨石,车辆再也无法行进。李棠下车,盯着看清障的车辆作业,好像看着就可以加快清障的速度。天已经全黑了,除了车辆的大灯,山路上一片漆黑,清障的车辆已经挪开了数个巨石,路面全是断裂和深坑,李棠他们的普通客车已经无法行进。李棠拜托武警指挥的车带他继续前行,苦苦哀求之下,带队老师和客车司机只能原路返回等待,李棠被武警指挥带上继续前行。山路越来越难走,即使是武警的车辆,也上下起伏地把人颠出了惶恐不安。又绕过了好几道弯,终于看到了一群被困在中断山路上的人。车上的众人下车上前,问他们发生什么了。

    白天的时候,突然的山体滑坡砸下了数块巨石,很不幸地有一块砸中了一辆进山的车辆,随后后车连环相撞。第一辆车上的几位乘客受了重伤,后面跟随车辆的乘客大多只受了轻伤,但车子是没一辆能开走的了。李棠一个个人看过去,没有陆执川。武警指挥把重伤乘客带上车,返程送去医院,其他人坐随行的武警车辆返回。李棠问众人,是不是追尾的车里,所有人都在这儿了。有几个人说,不是的,有两个人开的越野车,追尾了之后车辆也没怎么损坏,就继续向山里开了,说是要去村子里找人。李棠不确定这人是不是陆执川,但他要亲自去确定陆执川没事。

    众人在半山处困了半天,早已精疲力尽,先坐了武警的车返程。李棠不肯,他一定要见到陆执川,武警指挥见他这样,开了他们来时的车,带李棠继续进山。路上李棠神经质地掐着自己的手,想着等他见到陆执川了,他要告诉他那件画了一个超大卡通笑脸的黄色雨衣太幼稚了,他买的维C粉太甜了,他硬塞的东西把在行李箱里的一支画笔折断了。经历过十四岁那年爷爷奶奶突然的告别,他再也不要经历这样胆战心惊的分离了。

    黑漆漆的山间有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接近村落了。李棠他们将车开进村子,跟路上的村民打听有没有开越野车来找人的,村民热情地指了条路,说两个年轻人就住在那头的村民家。李棠匆忙向那个方向走去,深夜的村子格外宁静,雨水冲刷路面反射了耀眼灯火,一路斑驳的光亮,像隧道两边的照明,隧道尽头有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正是陆执川。

    陆执川上午就到了风坝州,陆贤文帮他联系了住了澜城的老友。陆执川飞机一落地,就有风坝州当地的向导接上了陆执川,开车直奔古村落而去。向导大厉有丰富的山区生活经验,先劝慰陆执川,风坝州很多地方因为突发洪水而遭到了无线通讯塔损坏,但风坝州的地理位置很好,李棠他们去的古村落又是群山环抱地势很高,不会受到水位上涨的影响。陆执川稍微放下心,但他还是很迫切地想要见到李棠。

    大厉带陆执川开着越野车,绕着单向行驶的盘山公路进山。风坝州的古村落是一处风景胜地,今天天气不佳,进山的车辆不如平日里多,都在山路上盘旋行进。刚刚绕过一个山脚,大厉来不及刹车,直直撞上了前方的车,而在他们由于车身相撞停下来的同时,后车也撞上了他们的车尾。陆执川的手机在相撞时摔在了前车窗上,屏幕一片裂痕花屏。转眼间,山路上一片拥堵。因为他们的越野车底盘很高,车辆也只是外观受损。陆执川和大厉下车,放眼看去,前方四五辆车的距离,一块巨石砸在了路过的车盖上,后车来不及闪躲,造成了后面的连环相撞。而在他们后面的车辆上方,发生了突然的山体滑坡,细小碎石连续滚落,砸中了停下的相撞车辆。被巨石砸中的车里,有乘客受了伤,后面有乘客拿了车里的急救箱,去帮忙急救。

    幸运的是,此刻手机通讯恢复了一些,有人及时报了警。陆执川拿出手机,屏幕一片裂痕,只看到收到了李棠一条消息。好在李棠是他设置的快捷拨号,不需要看清楚屏幕也能拨号出去,李棠接了起来,陆执川大声问他在哪里,却什么答复都听不到。陆执川心乱如麻,问大厉他们能不能继续前行。大厉判断了下他们的车况,虽然路面损毁严重,但他们应该还是可以前行的。两人绕过了相撞的车辆,继续进山。盘山继续行进了一段时间,大厉接到了一个电话,居然是李棠打来的。李棠问他们在哪,大厉只来得及说进山的路上,通话就断了,手机完全没了信号。

    两个中断的电话让陆执川更加焦躁,他怕李棠遇到了什么危险,求救无门。大厉心情沉重,也不缺定古村落那边,是不是还能得到神灵庇佑,千百年间坚如磐石。终于到达了古村落,两人送了口气,这里虽然通讯也断了,但像世外桃源一样,静谧安详,没有丝毫损毁。陆执川不等大厉停车,匆匆跑到一户人家,问有没有看到结队来这里写生的学生。村民说,每天都有一个老师带了十几个学生来画画,但他们今天没来。陆执川快跳出胸口的心脏终于落地,这才感到从祁城到此处的一路奔波劳累。

    他和大厉在一户村民家住下,打算等明天通讯恢复了再走。暮色降临,没见到李棠的焦躁让陆执川在房间里呆不下去,他在村里到处乱走,避免自己胡思乱想,也想看看李棠这几周每天都要看的景色。四处乱逛了很久,已经是深夜,村里还有在外散步的人,家家户户的灯火闪烁,衬着村旁绕行的江流声,整个村子有种温柔的安详。陆执川叹气,回到他住处的屋外,呆呆地站着看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漆黑夜空。旁边传来匆忙凌乱的脚步声,在近处停下,陆执川回头看,在一片晦暗的光源里,清晰地看到了李棠。

    陆执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呆站着没有反应。李棠看到陆执川,觉得一整天的紧绷神经松了下来,开始恢复知觉,感到了身体的疲累。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陆执川面前,两手抱住陆执川垂在身体两边的手臂,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嘶哑声音说:“你没事,你没事......”他反复地说这三个字,是确认也是在安慰自己。

    陆执川这才意识到不是幻觉,他将李棠紧紧抱在怀里,抚慰他一样也反复说:“我没事,你不要哭,我没事...”李棠推开他,有点不好意思:“我没哭,是被冻出来的。”说着还吸了吸鼻子。陆执川忍了三个多星期的思念在一天的担惊受怕后彻底爆发,他揽过李棠低头吻了下去。

    李棠被这突来的吻吓到了,陆执川的怀抱很用力,吻得很强势,他们上下唇相贴,陆执川牙齿咬住李棠的下唇,舌头趁机撬开牙齿,缠上了李棠僵硬的舌头。李棠才想起来躲闪,却被陆执川的舌头紧跟不放,舔舐吮吸。陆执川的吻霸道而技巧高超,对付没经验的李棠实在是杀鸡用牛刀。李棠被他吻得喘息急快,双手放在陆执川结实的胸膛上推拒他。陆执川自己吻到尽兴,等放开李棠的时候,李棠已经站立不稳,只能紧贴住陆执川,被他揽抚着勉强站住。陆执川手指一点点抚过李棠的眉眼脸颊,忍不住又吻了下去。这次的亲吻颇为温柔,他舔过李棠被他亲肿了的嘴唇,牙齿和上颚,勾着准备躲闪的舌头,轻舔一下重推一下,亲出了啧啧水声。

    他亲够了放开李棠,眉开眼笑地弯下身,平视李棠的眼睛,用听起来就很得意的声调说:“棠棠真甜呀......”这语气听得李棠很想打他。陆执川郑重地牵起李棠的手,按着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说:“我没事,你看,我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