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灯下黑（蛋师兄）

    麒六后背中了一剑，险些捅穿了他的身体。凭着麒麟强悍的身体，寻常武器根本伤不了，然而麒六的伤口反复溃烂，极深伤口呈现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暗红色，似乎残留着一股力量在吞噬麒六的血rou。好在还未伤及骨髓，只要割了受伤的血rou就能控制伤口。

    恣琉将伤口周围的腐rou割了干净，新长出的血rou又很快被腐蚀成一团烂rou。恣琉还算镇定自若，动作干净利落，可麒六后背的鲜血还是越流越多。恣琉用双手去堵住伤口，房间之中迷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悄然无声。

    麒六惯能忍痛的，即便这痛感间隔得太短，而且越发阴冷刺骨，但是他总相信可以挨得过去。以前受了伤，从来是这样忍着撑过去。

    “麒麟，我们走吧。”恣琉吸了吸鼻子，道，“苍梧前辈委托之事我们是做不了了，将他带来大都已是仁至义尽。趁现在还能脱身……我们……”

    麒六有些吃惊，以他对恣琉的了解，恣琉若是答应了他人的事情，定然是不会轻易反悔的。麒六咬着牙，没有回答他，只因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喊疼。

    “伤你之人高深莫测，又似乎与你系出同源。”恣琉继续道，“大都之中还有什么危险我们都不清楚，为何要为了别人受伤？”他越发情绪激荡，手上失了分寸，反而误伤了麒六的骨头。

    麒六满口腥味，差点喷出血来，然而想着不能让恣琉担心，竟也忍了下来。

    恣琉的手指很软，指尖凝聚而出的剑芒却是锋利无比，动作迅速地处理好一阵又一阵长出来的被腐蚀的烂rou。终于伤口溃烂的趋势得到了控制，血也渐渐止住了。

    恣琉全身冷汗浸透，不敢想如果是自己受这一剑会是怎样，恐怕是熬不住这样的折磨的。恣琉衣袍具被染红，不用想麒六到底流了多少血。

    纵然有苍梧幻形之术加持，耗尽精血的麒六无法维持人身，兽耳尖牙露了出来，还有无处躲藏的一条尾巴。恣琉瞧着麒六的伤口，方才那股没由来的戾气让他也摸不着头脑。他木然地看着麒六的伤口，忽然凑了过去，舌尖碰到麒六缓慢愈合的伤口，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味觉。

    恣琉感到一阵恶心晕眩，却不知是受到什么蛊惑，一寸一寸地舔舐着麒六的伤口。血腥味让他极其不适应，但是内心深处生出隐秘的渴望。麒六被他舔的后背发麻，妖兽舔舐伤口是本能，与亲密之人互相舔舐更是亲密之举。却没想到被恣琉这样舔了几下，倒是让麒六产生一丝异样。

    “阴界这样失落之地，竟然会有烛龙之眼，半圣之身的天尊，可以在人界布局的鬼婆婆，渡劫失败反而被困住的苍梧，以及我也未能发现其存在的麒麟。”麒六道。他本就喜爱追逐危险，而且如今已经深陷漩涡，并不是他们想要结束就能轻易离开的。

    恣琉闭着眼睛，舌头舔过麒六的伤口，湿湿痒痒，居然还能让此刻失血过多的麒六产生些别的心思。

    “这里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我们走吧……”恣琉双臂缠上麒六的身体，避开了伤口，像一片羽毛又轻又软，他在麒六耳边轻声道，“我怕你受伤。”

    麒六的尾巴在恣琉手边晃来晃去，被恣琉一不小心用手压住，麒六立刻炸毛，迅速转身将恣琉扑倒在地，因此后背再次洇出血来。

    “嗯？”恣琉舔着嘴角的鲜血，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又如坠云端般恍恍惚惚。麒六盯着他看了一阵，眉头紧皱，恣琉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有些不敢与他对视。麒六金瞳太过耀眼，让他眉心刺痛不已，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眉心而出。

    麒六抬起手臂，捏住他的下巴叫他转过脸，如此一来牵动伤口，血流不止。恣琉嗅到血腥味，方才的恍惚一扫而去，连忙把麒六扶起来。

    恣琉急道：“不要乱动。”

    方才还一脸严肃的麒六倒在恣琉腿上，有气无力地开口：“我现在失血过多，要吃……”

    恣琉捂住麒六的嘴：“你最应该躺在床上养伤。”

    “小美人说的不错。”

    麒六腰间木牌一闪，苍梧终于主动开口了。

    “前辈有事瞒着我们，为何不告知实情，可是怕我们不肯来大都？”麒六冷冷道，从前虽然也对苍梧不算恭敬，但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拿他当作敌人。

    苍梧笑了两声，也是觉得自己把两个小辈诓骗至此有失身份：“我无心害你们，只是这些事情有些难以启齿罢了。我知道你现在很疑惑，为什么阴界会有麒麟。我可以告诉你，那确实是麒麟的rou身，然而如今已经不是你们一族中人了。”

    麒六想到当初忽然在族谱上消失的姓名，他当日潜入起落宗山门，为的就是取走失落在那处的一颗麒麟内丹，然而麒四也为查出麒麟的尸身遗落何处。麒麟纵然最后身死道消，也要回归昆吾山的。

    恣琉道：“虽然不是麒麟，可也是麒麟做成的傀儡。”他按住麒六的手臂，感受到了麒六极度不稳定的情绪，只能一边顺毛一边质问苍梧，“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用麒麟做成傀儡，就不怕被麒麟一族得知吗？”

    天下麒麟皆是出自昆吾，一本族谱记载着世间麒麟名姓，彼此血脉连系，故而麒麟也最为记仇。

    苍梧道：“我们发现这位麒麟道友的尸体之时，他已经坐化千年之久。而且，他的妖丹被人生生夺去……”

    恣琉怕麒六听闻族人受害遭受刺激，连忙打断苍梧：“为何他又被制成了傀儡，现在究竟是谁在控制他？前辈，你现在可不能再瞒我们了。”

    “你连你的孩子也恨吗？”天尊挺着肚子，无论哪种姿势都被压迫得难以顺畅呼吸。

    唐罗嘴角牵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仍是冷淡的：“是不是我的孩子，你心里很清楚。”

    天尊垂着眼看着自己的肚子，仍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就算你不认也不要紧，在我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孩子，我会把他生下来的。半龙半狐的血脉，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唐罗道：“你不必同我做戏。”

    天尊笑道：“这话应该我说，你借这具身体回来，真当我瞧不出吗？”天尊双手撑在地上，如狐狸一般优雅地舔着手背。

    唐罗眼珠微动，一时无言。天尊长久维持人形，已经忘了真身是何模样，这般半人半狐的姿态倒是更显妖娆。

    天尊踮着脚尖，不着寸缕，身体骨rou匀称，柔软的胸乳与静静垂着的下身如此和谐，让人难辨雌雄。往日虽然美艳倒还英气，怀孕之后竟是真的温润了许多。他趴在唐罗的肩头，犹如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对着唐罗的鼻尖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要来杀我吗，为什么又出手阻止那些小家伙。我真的猜不到，你总是对我心软，怎么忍心说要杀我。”

    天尊当初以媚入道，修的男女通吃的本事，如今修炼至半圣的境界，应该无人能逃过他的媚术。不过他小瞧了唐罗，原以为已经控制住了唐罗可以为自己所用，却没想到唐罗也是假意逢迎，为的就是取得他的信任痛下杀手。

    落入陷阱之后，他曾思考过唐罗是否因为体质特殊或是功法奇特才能不受自己的媚术所惑，如今终于知晓了答案。原来他本来就是一缕分神控制的傀儡，祭炼傀儡之人特异将可以清心明目的法宝融入其中，故而才会不受媚术干扰。

    这并不是他长年位居高位而失了警惕心，而是因为……算计他的是他当年最亲近之人。

    天尊抬眼看着唐罗，瞳孔又圆又黑，湿湿润润，让人心生无尽怜惜。唐罗却不愿意低头看他一眼。

    天尊道：“大哥，你这副伪君子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作呕。”

    苍梧道：“是我。”

    恣琉心中已有猜测，如今经他亲口承认，倒也不算意外。麒六抬手就要毁捏碎养魂木，恣琉觉得自己抱着一只失血过多还随时都会发狂的大猫，连忙把他按住。

    恣琉道：“先让前辈说完。”

    “说是我，也不是我，那具傀儡是我以防万一的身外化身。”苍梧道，“只是没想到傀儡之中的分神与我分离太久，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当日我与你小子在金眼珠中相遇，本是打算夺你的身体，却没想到低估了你。没能夺舍成功反而使得分神受伤，逃出去的一抹残魂刚附上傀儡就被日益强大的分神吞噬了，也因此将混沌的分神唤醒。现在的我被切断了和分神的联系，不能控制他的行动。”

    麒六道：“这么说来你的分神现在是要帮天尊来杀你？”

    苍梧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的分神绝不会帮他，不过我的分神也不会帮我，他只想将我取而代之。”

    恣琉想起梦中所见之事，道：“你和天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既然要杀他，为什么还要……”恣琉犹豫着要不要把天尊怀孕了事情告诉他。他本来对天尊也并无敌意，关于苍梧和天尊的恩怨更是不想插手，若是可以化解一段纠纷更是再好不过。

    “他，清槐还有我，原本是结拜兄弟。”

    “所谓兄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天尊伸出舌尖，舔了舔唐罗的嘴角，“清槐你不要，我你也不要，偏偏要追求什么长生之道，明明知道在阴界想要飞升是九死一生之事，你还要去做。你是想要所有人将你当作神明膜拜吗？感谢你牺牲自己换回飞升的机会？”

    唐罗依旧是一副冷漠的神色：“所以你联合了烛龙故意陷害我，骗我只要重新将阴界与仙界的通道恢复正常，仙界的灵气涌入阴界，阴界就能再次出现飞升之人。”

    “大哥，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啊。”天尊无辜至极，“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愿意你回去，你是被放逐的苍龙，我是无法进阶的赤狐，我们是天生一对。现在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还是要狠心杀我吗。”

    唐罗道：“又不是没有杀过。”

    天尊瞳孔一颤，原本温柔似水的目光，瞬间就冷冻成霜：“这么说当初你是知道我怀了你的……”

    “孽种。”唐罗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他本就不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