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造孽！

    竺飞熊一路不下马，瘦了整整一圈才缩短了半个月的时日到了宋府。宋夫人一听通报就赶紧让人去染坊找竺姑娘。

    等宋老爷一脸笑容的出来，看到自己闺女已经殷勤伺候竺老弟了，又是端茶，又是让人拿热毛巾，还要去定酒楼给岳父接风洗尘。

    竺飞熊哼道：“咱们两家还没结亲，你也别急着叫我这一声岳父，叫早了以后见面尴尬。”

    宋兰生秋波盈盈，满面笑容道：“小涵一会儿就来。她今早去染坊了。”

    “省省吧，等会我倒是要问问她被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要不是碍着两家拜为兄弟，他早就提着拳头来问了。

    宋老爷满面春风的拉住义弟的手，丝毫不尴尬的问义弟一路可好？生意如何？

    “生意还好。”只干巴巴的挤出来这四个字。

    全家都坐在花厅，只有兰生没话找话的讲，被怼回去也笑眯眯的。

    熬了一阵子，竺光涵回来了。她穿着红纱衣裳，从外边快步走进来，带着一股香风。一进门，先奔兰生那里，两个人似笑未笑的对视一眼，才给父亲请安。

    竺飞熊气的又哼了一声。

    “爹，您怎么回来啦？可不是巧了，我还央求公公早点让您回来呢。眼看着吉时吉日的也快到了。”竺光涵亲昵的去拉父亲的手撒娇。

    完了，这话说出来，竺飞熊彻底炸了。

    只一拳锤在桌上，桌子就被打塌了一条腿。然后气的在花厅里走来走去。

    “没有父母之言，这桩婚事就不算数。”走了半天，竺飞熊眼前一亮，说。

    光涵垂下眼睛，低声说：“可是生米已经成了熟饭了。”

    咋就生米成了熟饭了？

    不仅竺飞熊愣住了，就连宋夫人宋老爷也愣住了。他俩之前喜滋滋的是寻思着正经恋爱，没寻思这俩就背着勾搭成熟饭了。

    “你听爹跟你说，爹在西边啊，遇见一个读书人，人模样好，不像爹似的五大三粗的，脑子也机灵，干活麻利，祖上还出过状元呢。他闲来去西边散心，爹打包票，这人人品绝对过关，你嫁过去不可能受苦。”竺飞熊试图用另一个人引起光涵的兴趣。

    兰生忍不住插嘴说：“我模样也好啊，干活也麻利，脑子也够用。你问问小涵，她染坊开起来，我有几分功劳苦劳。她要是嫁过来，我也能把她供成天仙娘娘啊。”和男人比容貌，比家世，比出身，比对人好，她哪点差了。

    “就是啊，兰生模样也好，家世也不差，就算是王侯公子来了，兴许还要逊色三分呢。爹，你这话就偏心。”光涵胳膊肘往外拐，心都往人身上去了。

    竺飞熊被这俩人抢白，只唉声叹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大不中留，他是做不得主了。

    “好啦，好啦，岳父也别唉声叹气，你瞧，我要是娶了小涵，你就膝下一双女儿双全啦。”兰生倒是会安慰人，她拉着岳父的手在那里讲。反正仗着光涵在这儿坐镇，岳父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趁此机会撒撒娇，说不定还有机会。

    光涵也跟着说：“而且兰生又不是什么酒囊饭袋，我们在一起，志趣相投，爱好也相似。”是的，这俩都蛮喜欢钱的，对赚钱有着狂热。对假结婚还能一拍即合。

    兰生一听不高兴了，立马说：“别把我和那些人混在一块儿，提都不能提。”只要和废物并列在一起，就算是夸自己的，也觉得被污染了耳朵。

    光涵马上笑道：“好嘛，再不提了。等会儿还麻烦你给我父亲接风，我还要去染坊处理一点事儿。”

    “什么事儿？你陪岳父，我去处理。”兰生一听染坊，立马严肃起来。他们现在专门做了一批进贡给皇宫的布料，马虎不得。宫里的太后和皇后要提倡节俭，以身作则，恰好他们的布料符合宫里朴素的要求，没刺绣没珠翠，两宫就命太监采办些样布送进宫去让后宫娘娘们挑。

    “你处理不了，是花纹的事儿。他们现在对花纹还不熟悉。”光涵摇摇头。

    “那我也去吧。宫里要得急，光你一个忙也忙不过来。我们得趁早把这批货赶出来送过去。”兰生一听是花纹，也要跟着去。虽然说现在皇帝推行仁政，但是你要是出了差错，误了工期，该掉脑袋也还是掉脑袋。

    “你俩都去吧。”宋老爷知道事情严重，赶紧挥手给俩孩子都送走了。

    风一阵的来，又风一样的走了。一群婢女也浩荡的跟着一起去。

    “这么忙啊。”反倒是竺飞熊落寞了。他风尘仆仆赶来，就见了女儿一面，没了。大家各忙各的去了，好像他是个多余的。

    宋老爷赶紧解释说：“他们的染坊被宫里采买了，忙着呢，这事儿不能出差错，不然轻则抄家，重则掉脑袋。”

    事业可比自己在西边红火多了。竺飞熊想。感觉自己女儿长大了，不在是家里那个小女孩了，她飞得更高，跑的更远。父亲到底要怎么做呢？如果是自己妻子活着的话，她一定知道吧。

    “有劳宋兄帮小女了。”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光涵的主意，她和小女是合作关系。”

    啊这……

    竺飞熊已经脑补出一本了，自己女儿先是和兰生合作开染坊，双方合作的时间长了，就逐渐接近了解，慢慢知道了对方的喜好，兴趣，过往，然后双方倾心，爱慕……这么一脑补，倒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毕竟谁都喜欢和自己棋逢对手的人。

    “我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喜欢上对方的，两个人因为四六分成吵了一架，莫名就在一起了。”宋老爷捻着胡须说。

    因为分成吵了一架，然后发现彼此也没有那么不好，和解，爱慕，在一起……

    竺飞熊脑子里已经补充了无数细节进去。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是妻子在世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念，他就喜欢听这种故事。

    “倒也颇有我的风格。”竺飞熊脑补了一阵子以后，点点头说。

    “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亲上加亲。”宋老爷敬茶。

    “可不是嘛，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哎呦，膝下多了一个女儿，上天保佑。”大着肚子的宋夫人也笑。

    竺飞熊倒也不好意思在义兄面前闹，只能笑笑应承下来。

    两个人赶去染坊，春秾窄秋两个丫头让女工们都聚过来，然后光涵在那里讲要怎么一套一套染花纹，哪个先哪个后。一个花纹前前后后要套十几次染色才能染出来自然的渐变色和底纹。

    “你们两个人一组，配两个学徒。今天一定要把底纹的颜色全部染出来。另一部分人去给已经染好的布取下来，三个人一匹布分别染花纹的基础颜色。”光涵分配好人手，自己站在学徒这边和春秾窄秋看着。光涵在染花纹那边，跟醉夏荔香来回巡视。

    学徒们把缸搅开，然后两个女工将布浸在染缸里。浸了一段时间，四个人给沾满水的布料拿出来，这只是基础色，还要去另外一个缸里进行套色染，染出复合的颜色。另一口缸需要加热熬煮。加热缸的学徒已经生火把锅煮开了，然后加热缸的女工开始进行熬煮。大概这样煮了二十分钟，拿出来，用清水冲洗。放在竹架上撑开晾起来。

    不同的底色配不同的加热缸，会混出来各种颜色。浅红，朱红，浅黄，深黄……一条一条的布像是长龙撑开围住了这个染坊的大院子。

    昨天染得浅绿已经干了，布料晒干以后的颜色和刚熬煮出来的都会有一些色差，会更浅一点，有的可能更暗一些。

    印花的女工在竹架上固定好要染色的花纹纸板，学徒将防止染色的胶也搅拌好了。一个学徒负责给第一次不染色的花纹用胶涂好，然后女工开始刷染色的米浆。刷好以后，再把布料晾干。

    一匹布经过复杂的印染，大概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才能用。而制作这些图案和纸板就花费了光涵三个月。她要先在纸上画好草稿，然后再让女工在小幅布料上做草图印染看效果，如果效果不好，还要修改，重新刻纸版。宋府的布料厂日夜两班倒的赶工，为了他们的印染几乎已经停了所有小批量的出货。

    经过一个多月，才能把草图定下来，然后开始尝试不同颜色的变化。还要看天气，太晒了不行，阴天不行，只有不阴不晴的时候，布料才能晾。等所有颜色定稿，开始正式走流程去刻版还要许久，因为花纹颜色嵌套的关系，每个纸版都是要有顺序的，一层一层，一处花纹就要十多层的花纹纸版，包括花纹本身，还有过渡，渐变，渲染。

    “你先回家吧，我在这里看着。要是有事就派人叫你。总不能让岳父一个人刚见你就人没影了。”眼看天要黑了，染色的人开始将布料拿回屋里。

    “恩，有事叫我。”光涵点点头，让荔香留下看着花纹这里，她带着团儿影儿先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