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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秦中丞, 你口齿伶俐、思虑深广,倒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有意,不如就留在我军效力,接替军前参谋的职位如何?从此便是我大金开国功臣, 也免得整日在故纸堆里耍笔杆子, 屈你的才!” 秦桧一惊,骤然喜上眉梢,下意识朝潘小园看一眼, 又赶紧换成愁眉苦脸的神色:“下、下官……这个、还要请示一下上级……” 史文恭面色苍白,眼里仿佛没了别人,只是死死盯着潘小园,惨淡笑道:“娘子今日好计策。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让我和四太子势成水火,东京城便可安然无忧?这才是你来赴约‘和谈’的真正目的?” 到得最后一刻,终于完整地悟出了她的用意。她咬紧嘴唇,假作没听见。从接到他的邀约信、选定秦桧做同伴的那一刻,就准备好了今日的这一刻。 女真亲卫拽起史文恭就走。两个壮汉都比他高上一个头,史文恭轻轻一挣,说也奇怪,没能把他拉动。 依旧耐心,微笑道:“娘子是不是以为,若是没了我,以四太子的才干本事,即便大军在手,未必伤得了东京城的元气;若是没了他,以我史文恭的势单力孤,也未必能成大事——娘子听好。前一句话,你猜对了;后一句,你失算了。” 最后一个“了”字吐出来,潘小园只觉得眼前一花,史文恭微一矮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靴筒里一支匕首,反手一掀一按,两个女真亲卫一声不吭,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骨节粗大的手放开史文恭肩膀,接着,极慢极慢地向后倒下去。砰砰两声,地上两团鲜血。 兀术反应最快,刷的拔出腰刀,失声道:“你……” 兀术身后,韩常、耶律马武、蒲卢浑同时冲出,空手未及准备兵刃,咣当撞倒三五个烛台:“你要干什么!找死!” 史文恭眉目凛然,顺手又击倒两个闻讯赶来的亲兵,大声喝道:“我的心腹何在?” 帐外脚步纷杂,一声口令悠扬传出,不一刻,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常胜军将校冲进帐内,居然对兀术等人视若无睹,大声问道:“史参谋有何吩咐?” 伸手一指潘小园,“保护她。” 潘小园只见几个左衽辽东大汉朝自己气势汹汹的涌过来,本能的连连退后,惊叫道:“别过……” 眼前挡了黑乎乎的阴影,面前横一根短棍,半分动弹不得,想伸手抓住什么,触及的只是粗糙的牛皮帐面。空气滞涩,只听外面几声弓弦响,叮叮当当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伴随着间或的长声惨叫。 不知窒息多久,眼前终于重现光亮,这才将下半截尖叫喊了出来。耶律马武等几名亲信大将,一半已经倒在血泊中,另一半让常胜军壮汉牢牢钳住,颈上架了带血钢刀。 兀术也被常胜军兵左右拿住,双手沾血,面色灰败,喃喃道:“果然……你果然早有预谋……” 史文恭全身溅了点点血迹,一袭灰衣染出了花色,弯腰揭起地毯一角,一掀一抖,躲在角落里的秦桧就骨碌碌滾到他脚下。一只手提起衣领。秦桧脖子被勒着,脸色惨白一片,喉咙里咕噜咕噜响。 冷笑答道:“只为自保而已。四太子也果然早有猜忌疑我之意,不是吗?” 转向被控制住的几员谋士大将,冷然道:“而你们是不是以为,对四太子身边第一倚重之人落井下石,自己就也能升到那个位置?” 潘小园忍不住簌簌发抖,很没面子地怂成一团。脊背上一阵阵凉意冲下来,冲得她浑身透湿,鬓发贴着脸颊。从没如此近距离的亲历过杀戮实况,血腥味带着辽东大汉身上的汗臭味冲进鼻孔,还混杂着残余的玫瑰香,胸腹翻腾,说不出话,止不住的干呕。 史文恭看她一眼,目光中微现歉意,朝左右诸人吩咐几句,扯下脏衣,刀收回鞘,大步跨到她身边。 “差点忘了娘子身体有恙。出去再谈。” 营帐门口远在另一侧,地上隔着数具死尸、滩滩鲜血。干脆用刀直接划破她身边的篷帐,手一伸,“请。” 她敢不遵,悲凉地依言迈步,跨出帐子,吸一口带着野草味道的空气。 此时兵变消息已传到营地各处。数十个常胜军军校持刀赶来,秩序井然地列成纵队,朝史文恭大声汇报:“各营已控制住!只等参谋下令!” 十几个忠于兀术的将官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五花大绑送到了中军帐前。史文恭轻轻一个手势,十几枚利刃同时亮出来,静悄悄地割了他们的喉咙。 兀术的一双傲气眼神,在满目血泊中泡了一阵子,终于也变成垂头丧气,放下架子,高声喊道:“史参谋,斗兀温,那个姓秦的汉人会迷魂的法术,方才将我的神智迷了去,以至于竟而对你心生猜疑。现在回想,甚是荒谬。你气急动手,我不治你的罪。今日之事,以后我完颜宗弼绝口不提,你看如何!” 史文恭眯起双眼,还未表态,角落里蜷成一团的秦桧听到自己成了什么“迷魂法师”,立刻知道大事不妙。四太子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 这口大锅万万不能背。连忙蜷成一个跪姿,冲史文恭连连作揖:“将军明鉴,下官……下官不过是善察人心,帮着四太子把他说不出口的话说出来了而已,如何能算作迷人心智?就算下官有这个本事,下官身为宋国使臣,也怎敢冒险暗算四太子,将自己的国家至于危险之中?将军大德大才,自然知道……谁是真有意对付你的!” 见史文恭无动于衷,又冲潘小园诚恳说道:“夫人,下官这一行没做错什么吧?——完全是听夫人命令行事,没有半点违拗,无愧于东京城的父老乡亲。还请夫人替、替下官说句话!” 对潘小园说的这番话,话里也暗含着威胁的意思:若是要就此将他弃子不管,这事将来传到东京城去,立刻就能牵扯出她与金军参谋里勾外连的黑料来。 史文恭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问:“原来秦中丞所作所为,全都出自六娘子授意?” 一人做事一人当。也知道他就看出来了,不过是问个态度而已。 挺胸抬头:“是,怎么了?” “那么敢问娘子,你这几日的精心谋划,是……是逼我像方才那样动手表态呢,还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呢?” 对她来说,这两者不过是方案甲乙的区别。倘若他是真正忠心于兀术,多半会束手就缚,期待日后能证得清白,那么就算死了也不冤;但凡他有半分不臣之心,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亮刀子了。只是这刀子亮得太利太快,刺得她眼生痛。 然而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涩着嗓子回道:“……自然是前、前者。” 秦桧希望升腾,眼见潘小园替他接了这个锅,恨不得给她磕头。 “多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