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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吃饭了!” 农人拍了拍他的屁股,“成日里只想着吃饭,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孩子捂住耳朵:“我听不懂听不懂!” 农人大笑起来,将他放下,一边担起扁担,一边牵起孩子的手,往农舍中走去。这时候顾拾和阿寄才见农舍门口还站了一个妇人,一身朴素的荆钗布裙,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抬头对那农人笑:“进来,吃饭吧。” 那农人却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向顾拾。 顾拾脱口而出:“——袁琴?!” *** 袁琴将顾拾夫妻两个请进了屋,对林寡妇道:“这两位是我朋友,来看我的。” 林寡妇一惊,见这两人容貌秀雅、衣着鲜丽,心中先自惭了,匆匆道:“我再去炒两个菜。”便避去了厨下。 顾拾看着那妇人的身影,浅浅笑道:“我还道先生怎会甘心归隐山林,原来是有美人在侧。” 袁琴却并不笑。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和碗筷,三人都没有动,袁琴执起陶壶给两人斟茶,细细的茶水从壶口成股流下,他便盯着那茶水看,“公子说笑了。这位夫人夫家姓林,早年守寡,带着一个孩子多有不便,便招我在她家做农,顺便还可教孩子认几个字。” 顾拾笑道:“原来如此。” 袁琴放下茶壶看了他一眼,抬手道:“公子请,夫人请。” 阮寄捧过那杯茶,见茶叶根根直立,茶水色泽碧透,乃是上好的毛尖。 “先生为何会想在此处定居?”却听顾拾又道,“此处地近雒阳,兵革亦避不得,朝政亦避不得,一不小心,可还会被我找到呢。”说着他又笑起来,双眸笑成月牙儿似的两弯。 “人老了,怠于远行,也便就近安置了。”袁琴叹气。 “先生可没有跟着皇帝迁都,若要就近安置,何不安置在长安城外?”顾拾敲了敲桌案,又恍然道,“对了,如今长安乡下经了战火,一片荒芜,恐怕也是难办。” 袁琴的手握着茶杯,一分分更握紧了,冷汗从手心渗出来黏在杯壁上,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这时候林寡妇端着两盘菜出来,笑着对顾拾两人道:“客人留下来吃饭的吧?” 顾拾看了阮寄一眼,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阿铖!”林寡妇招来小孩,抱在膝上,便开始给他喂饭。袁琴一回头,便皱了眉,“你不要这样惯着他。阿铖,自己吃。” 阿铖撅起了嘴,林寡妇便也不动了。阿铖只好悻悻地从母亲怀抱里下来,一只手捧着碗,另一只手吃力地抓着筷子去夹菜。阮寄看得有趣,给他将一碗rou往前推了推,孩子看了她一眼,却扭过头去,不再要那碗rou了。 她一怔。 话题被林寡妇岔开,顾拾不好再多说什么,要聊家长里短却又不是他所擅长的了。他闷头给阮寄挟了几个菜,听见她竟然开了口:“这里,我来过。” 袁琴执筷的手一颤。 “原来外间传言夫人的哑病治好了,是真的。”他抬头笑道。 阮寄微微一笑,字斟句酌地道:“我家本出平陵,小时候跟着父亲回去过一次,便从这个地方过的。那时候这里有一条驿道,我们还在一座小棚屋里歇了一宿。”她转头对林寡妇轻笑,“林夫人既是长久在此间生活,该晓得那时候这地方有多么残破,如今都成了良田了。” 林寡妇没料到她会突然跟自己说话,放下筷子,顿了顿,才道:“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记不甚清楚。雒阳遭逢几次大难,周边的村子也早变了样。” 阮寄温柔地笑道:“可不是。” *** 顾、阮两人在这农家用了饭,便即告辞了。袁琴将他们送到了村口,送上了张迎等候在此的马车,宾主两方言笑晏晏,倒还约定了下回再聚。 袁琴看着张迎扬鞭起行,车马辚辚,消失在视野之中。而后他转身便跑。 一路狂奔过乡间崎岖小道,闯进自家的农舍里,林寡妇正在收拾碗筷,见他模样一愣:“客人送走了?” 袁琴点点头,抬手抹了把汗。 林寡妇从未见过他这样急切,这个男人在她的印象里始终是温温吞吞、波澜不惊的,这会儿竟然气喘吁吁,一手扶着门框抬头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的像是噬人的光。 她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赶紧收拾行李。”他道,“我们往南逃。” 林寡妇的手一颤,陶碗哐啷落地,碎成数片。“什么……?”她不敢置信,“还要……还要逃?!” “你知道那两人是谁吗?”袁琴道,“是当今皇帝皇后!他们已怀疑上我……” “他们怀疑你什么?”林寡妇不解。 袁琴却停住了。半晌,他的语气平静下来,“我必须逃。你若不想被我害死,你也只能跟着我逃。这皇帝的手段我领教过,他若想害一个人,他什么都不在乎。” 沉默。 林寡妇沉默着,慢慢在桌边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很久,很久才从指缝间发出闷闷的声音。 “好。我跟你逃。” ☆、第57章 马车中。 “二十年, 真是沧海桑田。”顾拾往后靠着隐囊, 叹口气, “你说的那个人, 想必找不到了。” 阿寄凝视着他,“你真是这样想的?” 顾拾抬起眼,“嗯?” “你不可能, 从未怀疑过袁先生。”阿寄一字一顿地道。 顾拾静了片刻,忽然笑了, “你倒是很懂我嘛。” 阿寄亦笑了笑。“我在宫里翻找过兰台的旧图志。北邙山的那一头, 并没有驿道。” 顾拾哑然失笑,“原来如此。你可比我厉害。” 阿寄轻笑着低了头, 松松挽起的鬓发间一枚珍珠耳珰流转出莹润的光滑,衬得她那白中微红的耳垂亦温软如玉。 “但我毕竟没有什么立场……”顾拾顿了顿,“还不如不去揭破,否则我又如何面对他?” 阿寄宁静地注视着他。她的那双眼眸仍如她哑巴时一样, 好像是会说话的,清澈而温柔。顾拾慢慢地也就放松地笑起来, “这些你都不要管,往后你最要紧的事便是安心养胎。” *** 十月,冀州平。十二月,青州、兖州平。钟嶙带军在兖州驻扎, 复派先锋南下深入徐州。次年二月,攻下徐州叛贼的老巢下邳。 至此,雒阳东方, 由北至南全线收复。皇帝立刻派出刺史、太守,以文掣武,将四州收入王朝掌控之下。冀州既平,与北地屯兵、乃至到鲜卑之间的道路都得以打通,从北地调兵南下成为可能。 也就是说,一直是孤家寡人的顾拾,他终于有了不属于钟嶙的兵。只是北地遥远,调兵尚费时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