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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地笑着,“我不想当皇帝,也许是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一丁点也不想当皇帝。” “可是我已经厌倦了那个弱小的自己了。”他的声音渐渐低哑,“我厌倦了那个总是依赖你、连累你、祸害你的自己,阿寄,我是个男人,我也想保护自己的女人,再也不受一点苦。” “也许我即使登基了,这世道仍然不会有什么改变。也许我们仍然身不由己,可是阿寄,我会用我所有的自由去保护你。” 阿寄轻抬眸,便撞入他那双温柔而坚定的眼里。她慢慢地倾身过去,从后方环住了他的腰。女人的温暖怀抱令他几乎堕落,柔软的胸膛里团着隐忍的心跳,静静地、静静地随着殿中滴滴答答的箭漏而跃动着。 天光渐渐地转亮,柔黄的初曙从殿门斜斜地照了进来,少年微微转过身,在她额发上吻了一吻。 而后他拉着她站起身来,又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笑了,“忙了一整夜,眼下反而不想睡了。你想不想出宫去走一走?” 顾拾拉着阿寄从北阙出了宫,但见春光烂漫,烟柳如丝,阳光温暖地抚过脸庞,时而能听见藏在林叶间的鸟雀啁啾之声。他没有备车,便信步往前,上了横街,脚步却顿住了。 阿寄跟上来,却也一同怔住。 站在横街的尽头,站在未央的宫阙前,他们看见了破落凋敝的屋宇梁木,断壁颓垣之中飘散着不明的烟雾,断裂的刀枪旌旗在太阳下闪着寒光。尸体横陈堆叠在街道中,在阳光下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吸引着鸟鼠的分食。时不时地从那些尸体之后又探出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来,他们在尸体堆中翻找着,寻觅着,温柔袅娜的柳絮落了他们满头,又被拂落在干凝的血泊之中。 顾拾下意识地攥紧了阿寄的手。 横城大街,这原本是长安城最富庶的一条街,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楼宇之中住的都是皇亲国戚…… 啊,是了,这十几年过去,哪里还有谁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有饥饿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站直了身子望过来。 顾拾虽然只穿了一件寻常的青衫,却仍然觉得自己太过招眼,拉住阿寄就往另一条街上去。 这另一条街比横街却要安静得多,也许是因为月前巷战时未曾经过此处,但却也没有一点人声,好像是一条死街。隔墙的杨柳飘拂出来,漫天的柳絮如落雪,在这暖热的阳光底下,竟令顾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就是他的长安。这就是他的天下。 “我已派出将作大匠先行启程去雒阳修治旧宫室,计算迁都时日。”他好像是没话找话一般,“关中已凋敝如此,无甚可担忧了。我们回雒阳去,号令关东旧族,先休养生息,再徐徐图之……” 阿寄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来,使他不得不止住了步子。 少年的个头已经窜得很高,这样对面而立,阿寄要抬起头踮起脚才能看清楚他眼中的光色。她很认真地凝视着他,握着他的手,宽容地笑了一笑。 是的,那是个宽容的笑。 她宽容着他的紧张、他的恐慌、他的手足无措,她宽容着他的所有焦躁的负罪感。 顾拾深呼吸了一口气,也对她报以一笑。 两人终于走到了东市上。 平日里人头攒动的集市如今是一片死寂。顾拾当先踏过散乱的灰砖和脏污的旗幡,又扶着阿寄的手让她小心地跃过来。他在一家家铺面中找寻着,最后才终于不甚肯定地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门前。 这家店中货摊上的什物已是七零八落,但依稀能看出来是卖布料的。顾拾在门口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应,不由得皱了眉。 他踏足而入,还未走得几步,脚底便踩到了一件衣裳。 那是一条春日里穿的女子襦裙,嫩黄的底子上绣着素白的牡丹花,娇娇娆娆地在衣袂上缠绕了一圈。 这正是他年前来订的那一件,约莫是已经做好了,他却迟迟没有来取,是以店家将它放在了货摊上出售,却没料到…… 却没料到长安城很快就被兵马踏平,就连这一间小小的店铺也没有了容身之地。 他终于又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阿寄正在外面等待,此刻她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道:“是我认错了地方。” ☆、第48章 两人往回走时, 日正当中, 晒得人心发燥, 迎面的风里却还带着料峭的冷, 反将腐烂血rou的腥臭味给冲淡了。 顾拾不是很想说话,也许是因为昨夜通宵议事,他终究是有些乏了。而况每每和阿寄独处时, 便从来只有他一个人说话—— 他也不是个特别善良的男人,他也会累, 会焦虑, 会不耐烦。他毕竟是对着哑巴的她说了十多年的话了,他今日不想说话, 而他也知道,无论他的心情如何,她都没有办法开口安慰他。 他揉了揉太阳xue,阿寄关切地望向他, 而他移开了目光—— 他忽然看见前方的墙边走过了一个人,莫名地眼熟。 他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那人一身灰色长衫, 转过一个拐角,便进入了里巷中一户小小的人家。从大开的院门看过去,那人的侧影平平淡淡,面容却罕见地带了笑。 ——袁琴? 顾拾心中惊疑不定。 袁琴怎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大宅不是建在尚冠里么? “小叔叔!”孩童清脆的声音蓦地打断了顾拾的思绪, “小叔叔来了!” “阿铖!不要叫小叔叔,叫阿叔就可以了。”一个妇人出现在房门口,生气地教训着那个缠着袁琴的孩子, 那孩子却不管不顾地叫道:“小叔叔有没有带吃的给阿铖?” 袁琴笑着,将阿铖整个地抱了起来,“带是带了,不是很多,阿铖可要省着吃啊。” 阿铖一听,撅起了嘴,“哼”了一声。 林寡妇斥道:“给你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没关系的。”袁琴转头看她,温淡的笑意令他整张木然的脸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你似乎比上次要精神得多了。” 妇人低下头,“多亏了袁先生……” “林夫人,这回过来,我是要认真问你一句话。”袁琴微微叹息一声,“我马上就要离开长安,回乡下去了。你若愿意,就带着阿铖跟我一起走,怎么样?” *** 顾拾默默地离开,低声微微地一笑:“袁先生原来也是有家小的。我还以为他是世外的仙人呢。” 阿寄失笑,摇了摇头。想了想,却又从怀中掏出来一方小盒,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翻检了半天,递给他几张字条。 他接过一看,却是四个极简单的字。 “小十也有。” 喉头像是忽然梗住了一根柔软的刺,不上不下的,